“喂，起床干活了！”
铺盖被粗暴地掀开，刺目的晨光让我蜷缩成一团。
“你掀她被子干什么？不要多事。”
“哈，我不叫这小鬼，她怕还要睡到中午去咧。还以为自己的贵族大小姐呢，贱民就该有贱民的脾性！”
“少说两句吧你，女仆长已经在等我们了，快走。”
随着女仆们陆续离开，简陋的宿舍恢复了平静。我失神的坐在地铺上，想起以往被众人伺候着起床的光景，鼻头一阵酸涩。
现在，我已经不是大法官家的千金了，我是王宫里最低贱的仆役。
揉了揉鼻子，我注意到一套朴素的女仆装放在自己枕边。长裙、长袜、围裙、裙撑、腰带、假领、发箍……一样叠着一样，都折的整整齐齐，捧起来还可以闻到一股清新的气味。
这就是我以后要穿的衣服吗？似乎有点繁琐，没有女仆的帮助我一个人穿的起来吗……
但不管如何总要试试，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王女殿下应该还在等我。
把衣物一件一件穿上，袜口拉到腿根，腰带紧紧系牢，发箍也整理一下……一切都很顺利，可最后在穿围裙时果然还是遇到了麻烦。背后一直延伸到脖颈的系带我怎么够得着嘛……尝试了两下手臂便酸涩不已，我顿时感到气馁。
连衣服都穿不好，我果然是个废物。
“那边的小女仆，要我来帮你吗?”
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门背后响起。
循声望去，说话者原来是一个比我高不了多少的老太婆。她真的很矮，不是因为佝腰驼背或者别的原因，纯粹就是身材短小……我从没见过和我这么接近的大人。
“您是……”
“叫我太婆吧，宫里的人都这么叫我，就连那些王子也不例外。”
太婆手里拿着一根扫帚，边说边掸着地。她说话的时候嘴角使劲儿往后咧，看起来像是在笑，但笑容实在恐怖又难免有点让人感到害怕。但可以感觉到，老太太是真心想要帮我。
“麻烦你了，太婆。”
“嘿嘿嘿……懂礼貌的孩子最讨人喜欢了。”
太婆的手很是粗糙，即使隔着几层布料依然能够受到茧子的摩挲。但她的动作却很轻柔，并且灵巧，几下就帮我系好了围裙。
“这衣服有点大呀，晚上的时候拿来给太婆帮你改改吧。”
我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并不合身，显然是为比我大的多的女孩制作的。腰身松垮臃肿，袖子快及膝盖，裙沿更是堪堪触地。穿着这样一身，工作起来势必困难。
但现在也没时间管这个了，我应下太婆的好意，然后提着裙子一路小跑，前往芙兰的房间。按照我对女仆工作浅薄的认识，这个点应该已经到了伺候主人起床的时间。
然而，当我爬了三层楼梯，气喘吁吁地来到芙兰卧室的时候，已经有四个女仆在为她洗漱更衣。
站在门口，看着她们井井有条地为王女换衣服、梳头发、叠被子，互相之间配合的天衣无缝，完全没有我这个闲人插足的地方，我顿时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尴尬境地。
“你就是新来的女仆?好小……”
愣神间，一个金发齐腰的女仆借端水的机会摸到了我面前，用那一双碧蓝的双眼打量着我，满眼都是好奇的神色。
捏了捏我的脸，她嗤笑道:“下次记得起早点哦，比主人起的还晚，你也是够大胆的。”
说完，便回到了工作当中。
她是如此娴熟，工作起来有条不紊，浑身上下散发着从容的光芒，分钟钟把芙兰打扮的漂漂亮亮。相比之下，我这个笨手笨脚的小屁孩就算早起又能帮上她什么呢？
我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，我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芙兰的累赘……
“发什么呆呢？快点过来。”
“哦，哦。”
王女的娇声呼唤把我拉回了现实，大步向她走去，我一时忘记提起自己过长的裙摆，不慎一脚踩在了裙子上，然后在女仆们的惊呼声中撞倒了芙兰。
“你做什么啊!笨蛋！”
“对不起……”
芙兰说的没错，我确实是个笨蛋。
重生的优势不懂得利用，魔法也学不会，就连走路都能自己把自己绊倒，我真是无可救药。
边上的女仆纷纷上前，七手八脚地抓住我的四肢就要把我拉离芙兰的身体。这时，芙兰突然开口道:
“放开她，让她自己下来。”
于是我被放下，重新扑在了芙兰身上。
“你还要迷糊到什么时候?若萝茜·薛西斯，快点自己振作起来。”
“我……”
芙兰的目光注视着我，直直刺进我的心里。
自己振作起来……
原来我一直都在自甘堕落吗？
她之所以这么说，是因为她已经尝试过唤醒我了吗？
过去一年里，无数的夜晚，芙兰来到教会学校陪我一起入眠。她一直都在尝试让我振作，而我却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悲痛里，迷失自我。每天徒劳的冥想、学习，做无用功，浪费这来之不易的生命……
我果然，是个笨蛋啊。
抹去不知何时潸然流下的泪水，我用今年的第一次微笑回应了芙兰。
“对不起，殿下，我马上就下去。”
……
王宫里的日子，其实还算不错。虽然周围的人大多把我当囚犯对我冷眼相待，但也有温暖的朋友，比如太婆，比如芙兰，比如那位金发碧眼的女仆。女仆名叫娜塔莎，尽管总是捏疼我的脸，但也还蛮照顾我的。好吃的点心或者王宫外的消息，她都会为我带上一点。
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，芙兰竟然真的把我当女仆使唤——
在外面，她的鞋面脏了。
“若萝茜，帮我擦干净……没有抹布?你不会用手吗？”
玩纸飞机的时候。
“若萝茜，十秒内去给我捡回来，不准用飞的。”
晚餐时。
“若萝茜，把面包皮啃掉再喂我。”
糖果含到一半腻味了。
“若萝茜，过来接糖。”
还有一次溜出去玩的时候，她的衣服被勾破了。
“若萝茜，裙子脱给我穿。”
“欸！！！那我怎么办……”
“你不是还有围裙么？”
虽然备受屈辱，但总归是一些我力所能及的工作，而我也很愿意像这样回报芙兰的恩情。随着时间推移，渐渐地，只要她喊出我的名字，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。
“若萝茜。”
寒冬，窗外飘着雪花。
我看着冰冷的床铺咬了咬嘴唇。
又到了一天中最痛苦的暖床时间，明明有热水袋芙兰却嫌烫，非要我牺牲来之不易的体温才肯上床。唉，女仆真是不好当呢。
将太婆改小了许多的衣裙褪去，我只穿着内衣和袜子就把自己放进了寒凉彻骨的被窝里……其实也没那么夸张，王宫地下有供暖系统，即使隆冬室内的温度也不会太低。
但也不会多暖和就是了。
绷直双腿没多久，我忍不住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。虽然看不见被窝外面，但我猜芙兰肯定一脸无语地看着我吧。可是，真的好冷……
耳边突然一阵响动，我睁眼望去，发现芙兰正拉起被窝的一角看着我。绯红的眸子里，满满都是无语。我不敢直视她的双眼，移开了视线。被窝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，没过多久，褪去外衣的芙兰也钻了进来。
“连暖床都做不了，你还能干什么？”
额头贴着额头，她的语气像是在说教，而我也无可辩驳。
“对不起。”
“除了对不起，你就不会说点别的?”
王女殿下好像有点生气。
“就算你直接拒绝我，说你不想暖床，也比听见你没营养的对不起要让我高兴。”
一口气说完，她没好气地翻了个身背向我。
看着她柔和的曲线，我轻轻叹息。我知道她想让我振奋一点……我也想啊！但有些事情是很难改变的，比如我是个废柴的现实。
不想继续废柴下去，我壮了壮胆子，悄悄搂住了芙兰的腰，在她耳边低声道:“我不想暖床……”
“不行。”
“啊？你刚才不是说……”
“收回。”
呜呜呜，芙兰大骗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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